哎,我终于沦落到不谈天气就无话可说的地步。
秋安冬安。
边走边看,也想也说。
哎,我终于沦落到不谈天气就无话可说的地步。
秋安冬安。
回家吃过午饭洗了澡,把烦而不难的作业做完,写了几封重要email,出门寄信,一直到晚饭之后,才珍而重之地上网,把剩下的剧集看完,带着第二天不必早起的心安沉沉睡去。写到这里,必然要问我看的是什么——某闺蜜可能已经可以猜到我满面通红,嗫嗫嚅嚅地说:还有什么,自然是姜大卫演的《九阴真经》,再不会有别的。而我仿佛可以看到旧友促狭笑容,也许附送无可奈何的摇头。而我身为一枚高龄大妈,居然还能为十来年前的一部旧剧花痴,自己也觉得窘迫不堪,大约是我青春后期天翻地覆的变化里最后一个未被打扫到的死角。每七年发作一次,相当守时,堪称模范癫痫。
可是确实并非一成不变。高中时的沉迷可以延续多日,晨昏颠倒茶饭不思,把日记本写得密密麻麻;七年后大学末年重温此剧,看罢便痛饮数瓶龙津纯,先与闺蜜发疯,后又一人午夜当街痛哭,次日洋洋千言一挥而就,也成就了我在瀚海上一点小小名气;而又一个七年过去,今天早晨九点半准时醒来,昨夜为了安眠而喝的一点红酒绝然不致宿醉,为自己沏茶烤面包,抹上黄油蜂蜜,坐在地上把最后一集又看了一遍,发现预料之中的心痛与心潮居然都可以控制,犹豫再三才提手起来敲上几个字,删删改改,几乎不能成文。
我从前没有想过,为什么自己如此喜欢《九》,而且延续多年——要知道我口味挑剔,同时期的其他武侠,譬如八三射雕,初中如何着迷,在大学时看来就已经惨不忍睹。今天坐在地毯上咬面包片时,禁不住问出这个问题,面前十四年前、七年前和当下的自己坐成一排,一起绞着手帕子蹙眉沉思。它情节发展缓慢,逻辑漏洞百出,字幕错字连篇,对话僵硬死板,情节桥段往往幼稚得匪夷所思;虽然武打设计、尤其是画面与配乐确实精致出色,但在我看过的寥寥旧剧里也不见得首屈一指。自然,姜大卫演技出众,尤其是表情和肢体动作,常常胜过万言,确乎是成熟而深情的男人——我还八卦地去看了看他的资料,原来他成名甚早,张彻爱徒,第一届出身香港的亚洲影帝,生性聪颖而沉默,三十余年来与发妻相濡以沫,育有二女一子,从未传出绯闻——从这个意义上,他演黄药师,大约算是本色演出。可是,即便如此,抛开演技里的各种瑕疵不提,按说前大妈时代的各种痴狂早就随着体内青春荷尔蒙水平下降而烟消云散,可究竟为何还是如此喜欢这部老片?想来想去,也许因为它刻画了一个几乎完美的爱情概念?那种我素来欣赏的,成熟、平等、宽容、默契、丰富而深刻、没有任何幼稚的猜疑和任性的爱情。而这样一个故事,放在虚拟的侠义江湖里,在刀光剑影里,更加成为古典浪漫主义的经典。
又或者,我如此反复思考,并不是因为我真要寻找出一个答案,而只来自我内心的疑惑?我老人家目前几乎是个三好中年,成天想的无非是前途事业,心怀天下大事,听新闻看报纸,作息规律,积极锻炼身体,感情生活更加稳定得无可抱怨。我近年来对自己的变化十分骄傲,恨不得对所有风花雪月的情绪弃之如弊履,因其无用且有害;如果有一点时间上网看坑,面对bbs上纯蠢少年男女讨论“爱情”的帖子从来是鼻孔冲天,仿佛“你们懂个屁!”可是当我突然发现自己居然还能为这部剧里一个淡淡的微笑,或是一个紧紧的拥抱、一个痛苦而克制的姿势而心动,我刹那间仓皇无措,仿佛无意间发现壁橱里的骷髅,陈年旧月的秘密——原来那个我还在那里!可是我再也不能像十四年和七年前那样心安理得地放纵情绪、甚至有意加强那种充满欣喜与悲哀的快感,今天的我谨慎而疑惑,围绕着这个新发现——那个小小的心潮起伏的自己——负手踱步,欲言又止,只能靠这些冗长繁复的分析来消减心内陌生的不安。行文到此,自己也觉得好笑而无味,仿佛在刻意编织一床拙劣的毯子,要遮住那个让我羞愧的发现——自然,这又何必?
事实上,我很想把那个心潮澎湃的自己捧在手心里,我很想轻抚它僵硬的肩膀,温热它冰凉的面颊,替它遮风挡雨——正如黄药师终于在破棚下找到容颜老去的冯蘅时那样,为这意料之外的久别重逢,为过去时光里难以抹却的回忆。我与许多人一样,在岁月里蜕变成长,一往无前,自以为是,将从前的许许多多弃于道旁,从未想过、甚至不屑回过头去收拾旧局。但我并未想到,有那么一些从往日带来的痕迹多年来一直附在心上,不曾离我而去,哪怕并不恋旧的我极少花费时间去检点它们的存在——而所幸的是,这点痕迹来自于青春里最美好柔软的那一部分。在这个周末,当《碧海潮生曲》的调子响起,当桃花漫天飞舞,当熟悉的故事再一次被娓娓道来,我与当年的自己并肩坐在地上,气氛温暖而宁静,我很想对它说:也许再过七年,你还会来看我——也许不会,但那也没有关系,既然十四年来你一直没有消失,我想,你将来也会一直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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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七年前写的文章论剑读华年(原文发在瀚海老卢茶馆,可是找不到连接了),相信大家对比之后就可以看出文艺酸女向无趣啰嗦大妈的转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