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因为惦记着要去Highline Trail,六点半就挣扎着起了床。雨一夜未停,早上出发的时候,远山的顶都封在厚厚的白帽子里。
往冰川西门开到半路,汽车的引擎灯突然亮了,我们停车查看。一个名叫Dave的年轻小伙子开过又掉头回来问询,帮我们用卫星电话联系了租车公司,还开出去帮我们查询里程路牌,又耐心又热情。折腾半天,终于开到西门,等着租车公司从一小时外的地方送车过来替换。此时刚刚露了些太阳脸,我去visitor center闻讯情况,听说今天一天都有雨,即便能走Highline,美景可能也不易见到。于是心里又有些安慰,放宽胸怀坐在湖边等待,看游客们牵着儿子和狗来来往往。
到近午时分换好了车,天色又转阴,但还是向Go-to-the-Sun Road开去。一路上见到云雾里隐隐绰绰的雪峰,细长的小溪挂在山间,如同白色的丝绦。
在通向St Mary Falls的路口稍作停留,此时雨势稍减,我们就往松林里走了几步。在一迈左右的地方,见到美丽的St Mary瀑布,碧玉般的流水从红色页岩的缺口中流下,淌过浅滩,汇入宝石蓝的Saint Mary Lake。山脚林间开着各色的小花,正值高寒野花短暂的花期。
Go-to-the-Sun Road开到头,从公园东门出来,我们北上去Many Glaciers。也有一条公路,只不过并未东西贯通,不能横跨整个公园。此时雨又开始下个不止,我们却在路边看到一群游客,冒雨站着,对着对面山崖指指点点。连忙停车相问,原来山壁上有一只小棕熊,从这个距离看来只是一个黑点,用望远镜拉近才见到全貌。伊在树下窝了一会儿,又且停且行地往远处走了。
从Many Glaciers出发,有不少好trail。其中最受欢迎的一条通向Grinnel Lake,一共七迈左右,如果中间坐船,还可以省一迈有余。但此时雨大天阴,时间也不早,我们只沿路走到一迈外的Lake Josephine就作罢。一路上除了跨越小溪,到处都林深树密,非常像是有熊出没的地方。Hiker们都遵照规定,一路大声喧哗,故而走得不算太寂寞。
从Many Glaciers出来,天再也没有放晴过。往东开出公园公园后不久,就是孤零零的小镇Babb。我之所以对这个地名印象深刻,是因为走前在网上看有人介绍此处的烤野牛肉十分美味。我们沿着唯一的一条公路穿过小镇,路边不过十来间房,一个邮局,一个杂货铺,一个加油站,一家早餐咖啡店——实在不像会卖野牛肉的样子。另有烟花店一间,涂得花花绿绿,孑然独立在阴阴的天底下,有一种遗世的荒唐感。
路边都是牧场,拉着铁丝栏,开遍了紫色的野菊花,风大草高,牛马膘肥体壮。
从Babb出来,掉头往南,就直奔Browning而去。这是冰川东门外最大的小镇,有Subway,有形迹可疑的墨西哥餐馆,有起码两家加油站,以及好几个红绿灯。镇上只有一家餐馆,卖牛排、汉堡和沙拉。我们要了鸡米花、牛排、炖牛肉,味道居然也不坏。小餐馆里除了我们只有一桌顾客,显然是本地人,带着孩子,见我们傻站着等人领座,好心提点:“自己随便坐啦。”
这是美国西部的最西部之处,充满壮美而蛮荒的景色——大雪山、大草原、大湖大森林,人烟稀少,野物众多。如果所谓先锋拓荒者在美国只剩最后一块领土,当是在蒙大拿的山峦深处。虽然只是浮光掠影地经过,却也不是没有感受。一路上加油站里挂着的都是炫耀狩猎战果的照片——整齐排成方阵的上百只鸭子,硕大的山羚羊,棕熊、比人还高的大鱼,猎物边上是威风凛凛的猎人——须发斑白的老人,脸孔瘦削的小伙子,还有英姿飒爽的姑娘。这样的人,你要跟他提禁枪增税堕胎同性恋合法结婚,只怕他立时就会提枪跳将起来。我们住的小旅馆里的电视,全国新闻频道只有Foxnews一个。
吃过晚饭,就去投宿。看我啰啰嗦嗦,到现在还没讲到今天最精华的地方——今晚我们要住tipi啦!我期盼已久的时刻。还是在打电话订旅馆的时候,某旅店老板向我提到这处Tipi Village,说是空位多价格也不贵。我还以为是什么好听的旅馆名称,稀里糊涂打电话过去,才弄清楚原来是住印第安人的帐篷。对,就是那种高大原木搭建,外覆篷布,留有小门的大帐篷。听到Tipi Village老板向我介绍帐篷里生有火塘,人就睡在火塘边上,爱新鲜的我立刻兴奋莫名,很快就定下一顶,并立刻改了msn昵称,四处炫耀。。。。
这一大片都属于印第安人中Blackfeet一族的保留地,Tipi Village坐落在一片旷野之中,草地上散布着八九个帐篷,与远处群山一比,简直如同蚂蚁一般。我们在一个孤零零的小屋前check in,小屋客厅24小时为住宿的旅客敞开,有热水、茶、咖啡、印第安艺术杂志,舒服的大沙发,两只不时会溜出来的胖猫。主人是一对夫妇,胖胖的丈夫是Blackfeet族人,妻子却是德国人——他们的十顶tipi中最大的一只,就染成红黄黑三色,被称为太阳帐篷。而我们订的是略小的月亮帐篷,有蓝色和红色的花边。
帐篷就直接搭在草地上,中央是石头砌成的简易火塘,篷顶敞开小口,有趣的是,外面无论如何风雨交加,似乎都没有雨水灌进来,更不用担心浇灭开口正下方的火塘。主人已经在帐篷里准备了一堆木柴树枝,我们立刻急不可待地生起火来。生火远比我想象的容易,很快就燃起熊熊的一堆。我欣喜异常,蹲在火塘边上一面添柴一面咧嘴傻笑,突然心生一念:不如去买几瓶啤酒,晚上对着火塘喝酒,可该多美啊?!
于是赶快开车回到Browning,找到超市,一头扎进卖酒的区域。没想到,所有酒类都被黑布遮起来,找来店员一问,竟然是因为当地印第安人正在过什么重要节日,所有店铺不许卖酒——难道节日不正该痛饮吗?我当时哭笑不得的失望脸色,真是比今天下午的天色还要难看。。。。
天终于完全黯淡下来,我在客厅外的洗澡间冲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算是勉强弥补了没有啤酒喝的痛苦,在黑沉沉的夜色里钻回帐篷。我执意要看着火苗才肯入睡。橘黄色的火焰欢快的跳动,偶尔爆出明亮的小火花,我使劲睁大眼睛,但还是很快被催眠,倒头睡去。却在半夜被风雨声惊醒,帐篷顶端开口处的篷布来回疯狂地扇动,发出狂暴的声响,雨点像撒豆子一样敲在篷布上,是不耐烦的大合唱。我在半梦半醒之间担心了一秒钟帐篷是否会被吹倒,但很快用强大的逻辑征服了自己的担忧——人家印第安人千百年来都这么过来了,我怕个铲!
于是安然跌回睡眠的漩涡,黑甜到天亮。